文学

　　老家村东头，紧挨着穿村而过的公路有一座山，山高百余米，山脊蜿蜒起伏，北部低些，呈弧形，有如俯卧的头部；南面凸起，有制高点，那点上有一座简易铁塔，据说是抗战时期的一个信号塔。山体有多道山坡，山坡下沿至地面，形似爪状。从村西面稍远的地方纵观整座山，很像一只向北爬行的乌龟，所以，它就叫“乌龟山”了。

 

　　山坡间的沟壑里，曾经有座石英砂厂，还有座泥矿。我母亲早年还在那个石英砂厂里做过。那时，我不知道个子矮小的她哪来那股劲，拖着载满石块的板车，走个近百米的山路，再将石块往轧石机张大的嘴巴里倒去。母亲几乎每过几天就得换一幅手套，她总是说那手套质量太差了。而我也根本不明就里，我感兴趣的是另一侧的泥矿，泥矿里有着黏性很强的红泥，我和伙伴们经常跑那去挖来泥土，在家自制驳壳枪。我的枪法从来都很准，瞄准一下就能打死一个坏蛋。

 

　　我还没打完坏蛋的时候，母亲就不让我去泥矿挖泥了，说那里危险，她要我跟她上山樵柴。以前没有煤气灶，全靠土灶生火烧饭，得备上足够的柴禾。屋前屋后的毛柴杂草都砍光了，好在乌龟山上还有承包到户的山地。那里每到秋冬季节，树木茂盛，杂草丛生，砍下来运回家就可以用到来年春季草木复苏。那天，母亲四点不到就把我叫醒，我坐在她拉的板车上到达山坡上时，天刚蒙蒙亮。其实，我并无能力樵柴，母亲也清楚，她把我放在平稳的坡地后，我看着她取出乌黑露指的手套戴上，披散着头发弯下身，左手揽过枝条，右手的镰刀快速地、有节奏地落在树木的根部，拉回、倒下，拉回、倒下，枝条并排斜躺在她的左腿上，母亲直起身，左腿抬起，枝条顺势倒在身后。就这样，天快断黑时，母亲才找来藤条，把柴禾捆实，搬到车上运回家。到家后，借着微弱的灯光，我看见母亲头发里缠满了树叶和枯草，脸颊也染上了树木的渍水，脱去已经破碎的手套，手心里凸起多个血泡。母亲的手指颤抖着，一时无法伸直发力。之后，母亲和父亲又连续去了半个多月，直到属于我家的那块山坡没柴可砍。

 

　　树木砍伐了，乌龟山上的路也清晰了，学校里就组织爬山比赛。男女分组进行，那次，我先前一直处于第一位，在中途休息时，不知哪个同学在我鞋里塞入了毛刺，被扎了脚的我最终落到了最后。母亲找来银针，挑开脚底肿胀的表皮，拔出刺，用她的嘴吸出瘀血。这一次，脚底恢复得很快，以致于几天后的爬山比赛，我又夺回了第一名。

如今，再也不用砍柴了。乌龟山上长满了比人还高的树木杂草，听说还活动着不少野物。多年未上山了，几天前我跟母亲建议，等明年春天陪她上山摘乌饭草，她回答说，不光要摘乌饭草，还要采杜鹃花！

 

 

 

林天柱       2013-01-3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