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学

　　我的老家有很多泡桐树，低山、丘陵和平原上都能看见大大小小这样的树种。泡桐树属于速生乔木，树皮光滑而具显著皮孔，材质轻而韧，用途也很广泛，我老家的楼梯、楼上的地板，以及所有的门窗，全是泡桐树的材质。老家东墙外的一排泡桐树，在我小的时候，被当成是锻练身体的软体沙包，握紧拳头打在树干上便会瘪进一个窟窿，冒出渍水，过几日再长出的节疤都成了我在伙伴们面前炫耀的成绩。

 

　　那时，邻居们都说村里的泡桐树是我爷爷从外地引入的。我不知道爷爷是何时从何地引入的，在我印象中，他脾气暴躁，胆子很大，常听家人说起：在日本鬼子扫荡到本地时，其他村民早早就躲进山里了，只有我爷爷临时趴在屋后的土沟里，等鬼子离开后，他硬是跑进着火的里屋抢出了一袋米。我的爷爷也是个古怪精明的人，只记得他经常在我眼前无声无息地失踪，又莫名其妙地出现，后来才知道他是去上海、无锡、苏州等地做些小生意。因为他见过世面，便使我家有了村里第一辆木制的板车，之后还有了第一辆自行车。

 

　　爷爷不识字，但脑筋很活泛。有段时日，他推着板车，架起煤炉，在村口的路边卖着铜锅饼，有青菜馅的和萝卜丝馅的，吸引了不少路人。放学后，未进家门的我总是第一个站在爷爷的板车旁，看着他把一个个面团扔进锅里炸出一朵朵花来。见我眼馋，爷爷从来舍不得把整块的面饼塞给我，他只是把油锅里的面饼碎屑小心摊放在报纸上，递给我时呵斥一声：别掉了！那时候，老家也经常放些露天电影，我爷爷就瞅准了商机，找一个角落，摆出一块泡桐木板，在上面卖着用报纸包出锥形的花生、瓜子，五分、一毛，能卖出不少。每次生意过后，家里便得以改善伙食，时间长了，得以添置家什，生活也逐渐丰裕起来。那时，老家东厢房里堆满了用麻袋装好的炒熟的花生、瓜子，门窗紧闭，我和表姐弟们就动足了脑筋，趁爷爷不在，找来刀片或者钢钉，插入泡桐木的门缝里。泡桐木木质疏松，门栓很快就给我们撬开了。这样次数一多，那泡桐木门上就留下了很大的缝隙，对于这些，爷爷是知道的，只不过没说而已。

 

　　爷爷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过世了，印象较深的也就这几件事。现在想来，他还真有点像巴尔扎克小说里的葛朗台，是的，他就是个精明古怪的人。不过，在我家人的印象里，他也是一棵高大的泡桐树，撑起了整个家。

 

 

 

林天柱       2013-01-31